是誰投下了那一瞥

牛力

一張童年照，彌足珍貴的是它能生出你曾經(jīng)有過的往日，也能喚起你對它的主人的那幾十年前的虛構(gòu)和想象。跟一副毛主席頭像的素描畫合影，小畫家的那目光炯炯有神，好象是個急性子，總有一股子狼吞虎咽的感覺，而他筆下的毛主席倒顯得十分繁瑣和稚嫩。在那連肚子都填不飽的年月，毛主席像多得讓我也難以想象。

我屬于七十年代中期出生的那一代。從小，唱過的歌曲，聽過的故事和看過的電影，那毛主席的形象是層出不窮。盡管那切入點一直在變，在記憶里他的形象總是非常喜歡兒童和少年，特別是喜歡學(xué)習(xí)勤奮，敢于斗爭的那一類小朋友們在一起的那種形象。以《人民領(lǐng)袖》為題，王西京又給我們呈現(xiàn)他心中的毛主席：大碗茶、大草帽，他坐在炕頭，悠閑地吸著香煙——這幅畫構(gòu)圖極為簡潔，視角卻非常講究。你看，那呈三角斜上的地面，人物頭部和兩只手，以及烏黑烏黑的大皮鞋，光線顯然是從我們讀者眼前門窗外投射進(jìn)去的。再看那方向不同的衣褲折線，整個人物著力點很明顯是在臀部和腳踵，那姿勢坐得很穩(wěn)。從人物的眼神和夾著香煙的那只手來看，有個畫外與他的交談對象就在他視野的三四米內(nèi)，那簡單的陳設(shè)已經(jīng)指明了三四米遠(yuǎn)的就是魚水深情的鄉(xiāng)親們吶！

這里，耐人尋味的是，我們明顯能感覺到有一個偷窺的視角的存在，是這個偷窺者給我們留下了他的一瞥。更令人深思的是，王西京的取景視環(huán)把那人設(shè)得很近，也就是說他與自己的領(lǐng)袖的距離也不過兩三米遠(yuǎn)，不過跟我們看畫的人一樣——他也在畫外。在這有限的空間里，我不停地問：那個無關(guān)緊要的偷窺者是會是誰？是誰把自己眼睛盯在了毛主席身邊的那碗茶和大草帽？一種類似的感情，象夏天里一股子清涼的風(fēng)，撫去了我那近三十年的塵封：在那大秦嶺腳下，有一個土塬上，村子不大不小。那四五百戶人家的那個小學(xué)校，平日里很少有外人的光顧。突然，有那么一天，在外開班車的鄰居大叔，將那葡萄酒紅似的龐然大物停在了學(xué)校門口的操場上。放學(xué)了，這些只見過手扶拖拉機的孩子們跑上前去，把它圍得水泄不通。在農(nóng)村長大的我，想著想著就想：投下那一瞥的是一個未諳世事的小孩——我，與我有過同樣經(jīng)歷的你，還有在毛主席頭像畫的那位小畫家。

事隔幾十年，王西京的毛主席讓我們再一次回到了那記憶里的往日。孩子眼里的毛主席，不是而今那被文治武功化了的毛主席。“孩子喜歡誰，那人肯定招人愛。他要討厭誰，那人恐怕不怎么地。”被孩子們纏著的李珖曾這么說，可我還是有點犯迷。去年，在西安畫院西行采風(fēng)的路上，有人給扮演過孩子直覺的王西京留下一張抱小孩的鏡頭——孩子象躺坐在爺爺?shù)膽牙铩磥恚跷骶┻@人不錯。